轻咳一声，李治对着程处嗣摆了摆手道：“既如此，程卿家暂且退下，稍后随朕来，继续探讨。”
听到皇帝的话，程处嗣只能暂且退回到了队伍中。
临坐下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张文瓘。
显然，张文瓘不惜惹得皇帝不开心，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奏事还没有结束。
被父亲熏陶多年，程处嗣对于朝堂细节的把控，还是很不错的。
张文瓘的所为，必然是对他的一种打压啊！
自太宗时候起，文武相争，就一直没有停歇。朝堂之中，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只有皇帝这个操船者会搅动一些水流。
但是，事实上，明镜湖面之下，却蕴含着汹涌的暗流。
朝堂中的派系很复杂，而文武，正好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区分。
朝廷机构的权力就那么多，文臣多拿一些，武将就少一些，反之亦然。
如今李绩身在辽东，带着众多武将建功立业。灭国之功啊，更何况，李绩已经荣宠到了极点，自然是不会浪费军功的。可以预见，这一战过后，武将集团好多中下等武将，都能获得极大的升迁。
这，无可避免。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还有心提拔程处嗣，文臣集团自然不会同意。
就算张文瓘没有像样的借口，也会有李玟瓘、王文罐....出来打断皇帝的。
成功打断了皇帝提拔程处嗣的进程，张文瓘心中偷笑，但还是神色严肃的继续兵部的话题。
“陛下，李司空除了边军战况以外，还有随军奏折三封，除两封已经递交到陛下面前以外，还有一封，晚些才送到。”
“哦？”
李治眉头一挑，问道：“是什么奏折？”
“晚些送到”什么的，李治很清楚，都是借口。张文瓘将它留到朝堂上来说，只能说这封奏折很特殊。
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奏折，交给宦官送给皇帝，不等皇帝展开看，他就开口道：“忠武将军刘难明，本奉命接收海州募兵，并带入中军。然，其延期到阵不说，更无令自动，擅自带兵进入正面战场。如今，刘难明已经被李司空革职，并押解回长安。
按律，行军之时，延期者斩。更不要说刘难明无视帅令，自作主张。
只是，李司空将他送回长安，并没有阵前斩首，应当是感念他多次参战，曾经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张文瓘的一段话，虽然说得平静，但是，在朝堂上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忠武将军，可是四品。
对于朝堂而言，四品的等级，已经算是拥有一席之地了。
自从长孙司徒一系元老大臣被皇帝扳倒以后，已经很少有四品以上的官员直接涉及到生死了。当然，长孙无忌等人的贬官，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如今，朝堂在平静了这么长时间以后，突然就要涉及到四品官员的生死，实在是石破天惊。
李治也很惊讶，四品武将啊。
混到这个位置上的武将，要么如程处嗣一般，享受到了父辈的荫庇，出身就很高，继承爵位以后更是会提升一次。
要么，就是真的洒血沙场，用汗马功劳换到了今日的地位。
如果是前者的话，李治会立刻下手，毫无犹豫。
但如果是后者，真就不好弄了。
常言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律法无情人有情。刘难明为大唐出生入死，如今顷刻没了下场，很容易就会令人寒心。
犹豫不定之下，李治不由地看向武将一侧。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往日武将们若是遇到袍泽犯罪，一般都会相护，今日，却沉默不言。
李治也不是傻子，思索了一会儿以后，就想通了。
刘难明延期，显然是有隐情。而他不遵帅令，擅自出击，很可能是要将功赎罪，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他胜了，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出，而造成今日这场景的导火索....
李治看了一眼龙案上的奏折，从中翻出了李绩的。
两封奏折，其中一道是李绩亲笔上书，如同家书一般地介绍了高丽边境的情况。
而另一封奏折，则是记录了大唐大军集结以来，第一场败仗。
而这个败仗，正是刘难明造成的。
七百战死，两百被俘，受伤者超过了两千。
再三看了纸上的数字，李治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这样的战损，发生在战争前期，显得是这么的刺眼。
一拍桌子，李治怒道：“好一个刘难明，延期也就罢了，更是知法犯法，罪无可恕！”
见皇帝发怒，群臣连忙躬身拜服：“陛下息怒....”
咬咬牙，李治收敛了怒火，叹息道：“给押解的队伍送信，刘难明不必押回长安，遣返边境，于大军之前枭首示众。革去他的职位，只是，保留他幼子的勋爵吧，他为大唐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不能没了下场。”
听到皇帝这个安排，武将们连忙高呼：“陛下仁慈....”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孩子保留着勋爵，至少一家不会为生存而担忧。而且，勋爵也是入仕的一个入口，将来，或许还有机会起来。
张文瓘也叹息一声，如果可能，他也不愿意当这个捅窗户纸的。文武虽不对付，但是兔死狐悲这样的感觉，还是令他很难受。
再拜之后，张文瓘回到了队伍里。
正在山呼“陛下仁慈”的群臣，谁也没注意，一个人等到张文瓘回去以后，就稍稍探出了半个身子。
戴至德。
等到群臣的声音沉寂以后，他就先吏部尚书一步，顶着太子的眼色走了出来：“微臣有本奏。”
看了一眼戴至德，还在气头上的李治道：“讲！”
微微一笑，戴至德开口道：“陛下，微臣弹劾英王李显，于东市使用王府仪仗，冲撞百姓开路此为一。
微臣弹劾沛王李贤，纵弟胡为，此为二....”
看到皇帝的脸色变了，戴至德顿时得意起来。
张文瓘送上来一手好助攻啊！
皇帝正因为刘难明的事情愤怒，如今他弹劾两个王爷，可以说是火上浇油。
只是，这熊熊大火，注定要引到英王和沛王的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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