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夜未合眼。
次日一早,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刘海中就起床了。
他洗漱完毕,拿起了昨晚的锄头。
他要去挖坟。
他儿子埋葬在那座荒山上。
那座荒山的名字叫白石沟,是个穷山村。
这条路很崎岖,常年积雪,坑洼不平。
刘海中每天要挑着担子去卖菜,早晨必须爬上一段坡路,走到村西的白石沟。
那里有个小镇子,叫白石镇。
白石镇的人姓张,和刘海中一样是土生土长的乡民。
刘海中的儿子,就埋葬在那里。
白石沟很偏僻。
许家离那里有半个钟头的路程。
刘海中一直背着筐。
他走得很慢。
许卫国送他妻子回屋,回头看了眼刘海中。
刘海中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脚步稳健。
许卫国的眉头微蹙。
他心里有股怪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刘海中的行为有点古怪。
这天早晨,刘海中一个人挑着担子出门。
天还没有放晴,空气里弥漫着寒凉的雾霾,远方的天际灰沉沉的。
刘海中没走多久,他就遇到了许家父母。
他们带着许小丫,一起去田里割玉米。
许小丫的眼神有点呆滞。
她好似被吓傻了,一句话也不说。
刘海中目露凶光。
“许卫国,你们真是畜牲不如,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刘海中指着他们骂道。
他的声音很大。
附近田间劳作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们纷纷看过来。
许小丫瑟缩了下。
杜月也愣了愣。
刘海中却越发愤怒,又骂道:“你们一家人都该死,你这个狗杂碎!我要宰了你!”
他举起锄头,朝许卫国砸来。
许卫国用尽全力闪躲。
他的身体比从前灵敏多了,刘海中的锄头始终没能碰到他。
可是,许卫国的拳头也毫不留情,狠狠揍在了刘海中的肚子上。
刘海中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刘海中,你敢打我?”许卫国厉声问道。
“我要杀了你!”刘海中嘶喊。
他挣扎着要起来。
许卫国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许小丫害怕极了,哭闹着要找妈妈。
“别吵!”杜月怒斥。
杜月很少发火,她很柔软,很善良,是个贤惠的农妇,可此刻她却显得格外威严。
许小丫被吓住,止住了哭声。
她的眼泪啪嗒掉下来。
“娘,呜呜呜......”她哭泣,“二哥打爸爸......”
刘海中疼得满头大汗。
杜月走过来,抱起许小丫。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给女儿擦眼泪,安慰道:“不怕啊小宝贝,咱们回家。”
她的语气轻缓而舒缓。
许小丫抽噎,趴在娘的怀里。
她抬起头,看了看她爹爹,再看看杜月。
杜月正在低头擦拭刘海中脸上的鼻涕眼泪。
她的动作,很认真。
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怜悯。
杜月知道,自己丈夫的病,需要钱治疗,可是这个家庭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她不希望因为这点钱,又闹出矛盾。
刘海中不肯罢休。
他还要去打人。
杜月拦在了他面前。
她双腿并拢,腰板挺直,目光清冷盯着刘海中。
“刘海中,你不是我的对手。”杜月的眼神,透着浓郁的厌恶和憎恨。
她的眼神令刘海中毛骨悚然。
他心虚,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刘海中咒骂。
他的声音颤抖,显示他心虚恐惧。
杜月的声音更加冰冷:“我和卫国都不欠你的,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还能厚颜无耻?我告诉你,刘海中,我和卫国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们的兄弟!”
刘海中的脸涨红了。
他瞪圆了眼睛。
他的眼球突出。
“滚吧。”杜月说,“别脏了我们的家。你要记住,我们和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弟,我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自称是我们的叔叔!”
杜月的态度很坚决。
刘海中握住了锄头。
他咬牙切齿,眼神阴毒。
杜月不甘示弱。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不让谁。
最后,刘海中松开了手里的锄头,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佝偻着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失魂落魄离开了。
刘海中离开后,杜月和许卫国也收拾东西,准备上工去了。
他们没管刘海中。
刘海中在村口站了很久,直到日头升高,他才蹒跚回去。
他没有走远。
他站在许家不远处的树林旁边,看着许家大门口。
他想起自己当初和许卫国结拜的场景。
许卫国说:“咱俩结拜了,我以后就是你哥。你不能欺负妹妹,否则我就揍死你!”
刘海中笑了笑。
他是许卫国同学。
许卫国的性格憨厚老实,刘海中很喜欢这个哥们儿,就主动提议,要和他结拜。
结果,许卫国竟然拒绝了!
刘海中当时非常惊讶。
后来他才听说,许卫国是有妻室的人。
刘海中也没生气。
只是,他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觉得自己和许卫国的交情淡薄了很多。
而今,他的女儿被拐走了,他又见识到了另一种悲剧。
原来,世界并不美丽。
刘海中的心,忽然痛得像针刺一般。
许小丫被人拐走的时候,他是不信邪的,甚至想,他们是骗他的。
可是现实很残酷。
许卫国没骗他。
他女儿真的被人贩子抓走了。
许小丫不愿意回来。
刘海中一夜未眠。
隔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田地里。
田里的庄稼,他一丝不苟照顾着。
他的眼角布满了皱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他像个枯槁的鬼魅,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他不吃不喝,就这样干了三四天。
到了八月十五节,刘海中病倒了,躺在炕上浑身发热,他的额头上冒汗,嘴唇发绀。
杜月赶紧找了赤脚医生来给他瞧。
赤脚医生说,他肝脾破裂,引起了肺炎,要住院治疗。
“这病,不容易治好。”赤脚医生道,“我劝您还是准备后事,早做准备吧。”
他给刘海中挂了瓶盐水。
刘海中仍是不吭声。
等药水吊完了,他睁开眼,看着杜月,问杜月:“那个女娃子,她是不是你女儿?”
杜月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我不怪你,我知道是那个混蛋做的。”刘海中咳嗽着说,“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把孩子抢回来的……”
他眼眶通红,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不想让女儿流落街头,也不想让杜月难堪,他强忍着泪水,转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孩子。
他不想报警。
他也害怕,怕报警以后,孩子就真的成了私产。他们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有孩子,尤其是许卫国。
他必须靠自己的本领救女儿回来。
刘海中不是傻瓜。
他心底深处,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他要去县里的黑市卖命。
他要赚很多钱,把孩子赎回来。
他的命运,已经被注定。
刘海中不服输,他总能找到办法的。
他相信,他是个好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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