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钱月默在宫中摆宴席。赵宗宁进宫赴宴,赵叔安也一同来了,除她们外, 几位娘子在京中都有些姐姐妹妹, 都请到了宫中。
近乎于冷宫的后宫难得这样热闹, 赵琮还特地叫染陶去帮忙, 并允许她们在后苑中摆宴,这也是给了大面子。那位生病的田娘子身子还未好, 并未出席,但帖子是早就发出去的, 她家的姐妹也都来了。
一群女娘聚在后苑中,临着几棵丹桂而坐,桂花香沁人心脾, 秋日的天高气也爽, 人人都在笑。都是差不多的年纪,难得一聚,即便不熟, 也很快熟起来。
其中, 赵宗宁与赵叔安身份最高,其余人自然不停与她俩说话。宝宁公主是名人,大家也知道她的性子骄纵,主动聊了几句, 她不搭理, 她们转而与赵叔安说话。赵叔安性子柔顺, 被她们包围其中,温柔地应对。
赵宗宁这些日子很烦恼,今日进宫也是因赵世碂亲自到她府上去说,否则她断不会来的。往年这个时候,她早与赵叔安一同去洛阳玩耍,今年却也没劲头。她见赵叔安有人陪,嫌这儿吵闹,转身带着澈夏朝不远处的小亭子走去。
亭外也有桂花树,她靠在美人靠上,望着亭外的湖面发呆。
澈夏递给她一个木制小碗:“公主,喂鱼吧?”
赵宗宁懒懒提不上劲,到底接到手中,闲闲地偶尔洒一些。澈夏逗她说话,一会儿问她要不要桂花枝,一会儿又问她凉不凉,一会儿又指着亭中的盆栽菊花叫她看。赵宗宁不满道:“什么都不看。”
“公主……”
“心烦得很,让我静会儿。”赵宗宁说完,泄愤似的抓起一把鱼食撒到水面,锦鲤们纷纷凑上来抢食,她又要抓第二把。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公主,您喂太多了。”
赵宗宁回头,钱月默站在亭边,身边也没宫女跟着。
似是为了应景,钱月默,向来素净的人,今日居然穿了鹅黄色的褙子与丹桂色的八幅裙子。褙子的袖口与领口都零散绣着丹桂花,与裙子交相辉映,十分精致。就连腰间的荷包,她也难得戴了两只,也是这样热闹的配色。
赵宗宁视线再往上移,淑妃还梳了高髻,发间插有好几只金簪与步摇,流苏上镶着红宝石,贴至她的耳垂,不时闪光。
“淑妃娘子今日打扮得好生漂亮,往常总见你穿素色,你很合适这样的热闹颜色。”赵宗宁赞了一句。
钱月默双手交握,愣了愣,翘起嘴角笑,走上前,说道:“公主心情不好?”
她们俩这几个月来亲近了许多,赵宗宁未嫌她多管闲事,又转回头继续看湖中的锦鲤。她的下巴也搁在栏杆上,烦闷道:“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澈夏见钱月默没带宫女,想了想,轻声报备了下,也抬脚走出亭子。
亭中就剩她们俩。
钱月默站在赵宗宁身后,看着赵宗宁的背影,想到陛下的那些话,心中难受极了。但是,陛下说得对,那位孙郎君的确最适合公主。孙郎君会逗公主笑,也听公主的话。
她心中再难受,又能如何?
她的这份心情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她更不能自私。
她在宫中好歹有人陪伴,公主怎能一辈子孤苦伶仃?
公主要成亲,她心中是难受。但若公主孤苦一辈子,她更难受。
她轻声坐到赵宗宁身畔,柔声道:“公主若是有烦恼,可否跟我说说?”
赵宗宁再回头看她一眼,钱月默的脸恰好被秋日柔和的光线包围,她又穿着鹅黄色这样温暖的颜色,很能抚慰人心。成亲,人生大事,她本就无人可说。她的娘早已过世。她是公主,真正的闺中密友却仅有赵叔安一人。
但赵叔安是她侄女,赵叔安的性子更是娇弱,这样的事情与她说,赵叔安只会比她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由开口道:“哥哥替我瞧中了一个驸马。”
“公主不喜欢他?”
赵宗宁继续看着亭外,眯眼道:“他挺好的,长得俊,是我见过最俊的。除哥哥跟小十一以外。对我也好,听我的话,会逗我笑,君子六艺除了射、御,因身子的缘故无法习得之外,样样精通。是位真正的君子。仔细说来,真的样样好,我似乎应该喜欢她?可是,什么才是喜欢?”
哥哥告诉过她什么是喜欢,但她还是不明白。
钱月默的双手搅在一处,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只是喜欢这样的情感,无法领悟,才是幸运。
但凡喜欢,总是令人忧令人悲的。
陛下与十一郎君那样好,也有过争吵时,更有过伤心时,更别提她这样的。她觉得陛下的抉择十分正确,人生在世,何必要样样都悟到?知道得越少,才越不会遇着悲伤与痛苦。
钱月默想罢,露出一丝浅笑,也不知是苦笑还是想开后的笑。
她再柔声道:“我的大嫂,邓大人家的大娘子,公主应该也是认得的。”
赵宗宁点头:“认得,东京城中出了名的大美人儿。”
钱月默笑:“是啊,出了名的大美人。我哥哥虽是宰相之子,娶她时,却也仅是个七品小官。当时有郡王府的郎君也上门求娶,更不提其他功勋之后,她却——”
赵宗宁不屑道:“郡王府?功勋之后?在大宋,这些人家的郎君,哪里比得过宰相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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