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伞柄快要击中赫斯塔小腿的一瞬，佐伊突然朝男孩的胫骨踢了一脚，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握伞的手也随即松开，维克多利娅也伸出半只脚，下落的雨伞落在她厚皮鞋的鞋面上，又被她踢到空中。
还不等男孩反应过来，雨伞的金属尖柄已经插进了他后背的布包中，贯穿了上下两面。
“怎么还下雨呢，天气预报真不能信，我出门前都查过了，明明这几天都是大晴天……”
“雨也没多大。”
“早知道带件雨衣过来。”
“那也太麻烦了，我是懒得带哦……”
几个水银针轻声聊着天朝车站深处去了，一时间，天地间只剩雨声。
男孩这时才感到一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过了一会儿，尤尼斯迈着大步回来，一见同伴手里还抓着伞，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还拿着伞干什么，给她们啊！”
“……她们不要。”
“你给我。”尤尼斯一把抓过所有的伞，刚想说少一把，就发现男孩右肩后面冒出的伞柄，“行吧，这把留给你用……你不要老这么拘束，跟你说了，出来办事要大方一点，你不要丢了老师的脸！”
“用不着你提醒！”男孩咕哝着，“我知道！”
尤尼斯跑去几个水银针身旁，简短地传达了伯衡的意见——维克多利娅小队的几个水银针他此前几乎都见过了，因此并不担心她们到访。
虽然老师是这么说的，但作为学生的尤尼斯仍然板着脸向所有水银针传达了一会儿进山的事项：一会儿她会带所有人上一辆车，等车驶离这个小镇，进入山区的时候开始，所有人就必须戴上头套，不得打量窗外。等到了地方，不管是生活区还是学校，都禁止外人拍照，也禁止她们送任何礼物给当地人。
佐伊举起双手：“挺好的，我们这趟也没带礼物。”
维克多利娅忽然看向赫斯塔，低声道：“空手上门好像不太合宜居地的社交礼仪？”
“没事，”赫斯塔小声道，“伯衡上我们那儿也没带礼物。”
“哦，那行。”
四个水银针迈着轻快的步子跟随尤尼斯两人出了车站，又上了一辆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工程车。车厢内部被改造过，原本隔开的驾驶舱与货仓被打通了，货物车厢安上了一些看起来完全不属于这辆车的软皮椅，车内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
赫斯塔一坐下来就开窗睡觉，佐伊和维克多利娅尽管戴了头罩，但一直在轻声聊天，只有坐在车门位置的维尔辛始终一声不吭，但却正襟危坐，显然人一直清醒着。
尤尼斯几次从后视镜里往后看，这个一动不动的金发年轻人看得她后颈发凉。
“……你们晚餐都吃过了吗？”尤尼斯问。
“车上吃过了。”维克多利娅回答，“你们还准备了夜宵吗？”
“嗯，”尤尼斯轻声道，“老师今天本来要自己过来的，但下午临时有事，只能换我来……到地方估计要两点多，累了的话可以睡一会儿。”
山路颠簸，车辆一连经过几个泥坑，仰面睡觉的赫斯塔脑袋连着晃荡起伏，但她拽了拽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姿势立刻又睡过去了。
维克多利娅看了赫斯塔一眼，不由得为她的颈椎担忧了一秒。
“坐在车门边上的朋友怎么称呼？”尤尼斯道，“我在农场好像没有见过你。”
维尔辛并不回答，仍像尊雕塑似的坐在那儿。
维克多利娅两手抱怀，饶有兴趣地看着维尔辛的反应：“……是在记路吧？”
“什么？”
“她明显没睡，又不讲话，那肯定是在记——”
尤尼斯一脚刹车，整辆车的人都在惯性下猛地前倾。赫斯塔终于醒了，她摘下头罩，茫然地看向窗外：“……怎么，到了？”
没有人理会赫斯塔的胡言乱语，一旁维尔辛也摘下头罩：“谁说的，我在想事情。”
“我刚刚在车站跟你们都说过了吧，不可以记路！”尤尼斯瞪大了眼睛，“每个去我们那儿拜访的人都要对我们的位置绝对保密——”
“你刚才没说啊，”佐伊道，“你就说了要戴头套，不能看窗外，我们都遵守了。”
尤尼斯有些恼火，她刚要斥责佐伊在这儿玩文字游戏，一旁维克多利娅真诚开口：“你是不是第一次负责这种事？”
尤尼斯大为窘迫，原本准备好和佐伊唇枪舌战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眼看这个年轻姑娘的脸越涨越红，维克多利娅迅速拍了拍驾驶座的后位：“我教你。”
她侧身看向维尔辛：“六百二十四加七百六十七等于多少？”
“1391。”维尔辛答道。
“六千七百八十五加七千四百五十八呢？”
“……14243。”
“就这么问。”维克多利娅看向尤尼斯，“什么时候答不出来或者答得卡壳就是在花心思想别的事呢。”
维尔辛笑了一声：“有本事就把我半路抛在这里，这一路不管你们问什么，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
“走吧。”赫斯塔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脸，“伯衡既然都让你过来接人了，肯定也不在乎记不记路这个事。”
车里安静了片刻，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里，尤尼斯重新踩下油门上路。
维尔辛索性摘下了头套，一脸惬意地望着窗外的山景。
……
工程车在后半夜开出夜雨，开进了另一片晴朗的夜间山区。在一条破败的山路尽头，所有人下车登山，尤尼斯带着同伴走得飞快，起初赫斯塔等人还能勉强跟上，但随着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人感到了不对劲。
“我要歇息一下！”赫斯塔道，“太快了，我累了。”
“……这就累了？”尤尼斯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水银针有多厉害，这点山路就受不了！”
佐伊早就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站在队伍最后面，她撑着膝盖，俯身喘息，不可置信地望向高处的尤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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