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旺想想李淳风所说的情况不禁感到自己通体发寒，接着他猛的摇摇头，直接矢口否认道：“这怎么可能？将士郎不要说笑了！”
出身阴阳世家的杜旺绝不相信自己所研究的医卜星象之学会是虚妄之谈，若是如此，那么他们太史局还存在做什么？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术士又靠什么过活，乃至于整个大唐和之前历朝历代依靠五大行星周期轮转证明的五气轮转五德兴衰等等的王朝建政法理依据又如何成立？如果这些东西全都被推翻，这带来的影响简直是毁灭性的
“不可能，不可能！此真为无稽之谈也！”杜旺哈哈笑起来，但他大笑着却见面前的李淳风一脸庄重神色丝毫不改，半天之后，杜旺的笑声不禁渐渐干枯。
他疑惑地看向李淳风。庭院中沉寂下来，伴随着的是杜旺深深的喘息声，良久后他不禁上前直接拿起李淳风放望远镜器材和小盒子中那一本厚厚的观星记录飞快的翻看起来。
“你且同我讲讲。”他直接命令道。
李淳风点点头站到了杜旺旁边，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讲他从王东给他的那些天体物理科普读物中了解到的知识。
开普勒三定律，万有引力定律，微积分……杜旺最开始只是皱着眉头，但李淳风越讲他的眼睛不禁越亮。
这回和刚才看见金星的感觉不一样，这一套经典天体物理的内容乍听之下十分颠覆，实实在在的逻辑思维却直接把这些内容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杜旺前所未有。
天地之间万事万物之间居然天生能有一股引力，而这种引力就是自己所处的地球上之万物都有重力的来源，更是天地间日月轮转、星辰运行的根本原因。
这个理论乍听之下多么荒谬，可是当李淳风将那些微积分式子一一写出来，接着利用微积分解释地月间引力的来源，讲清匀速直线运动，匀速圆周运动的意思，列出地月周期运动的公式，再将那些数字一一算出，看着所算出来的结论和那些杜旺自己无比熟悉的观星结论一一对应，杜旺不禁眼睛越瞪越大。
这是一种从科学境界上俯冲下来的碾压，在近代经典物理体系出现之前，所谓科学其实是一种对于自然界现象的描述总结而已：东西从空中丢下就会落地，重的东西落地速度和轻的东西相比更快，太阳和月亮交替出现，潮长潮落，日月轮转，一切千千万万年千千百百代杜旺这样的观星家仔细描摹下来的现象界定了天地图景，可是近代经典物理学带来的是一种质变。
人类从此开始学会用理论去模拟世界，之后人类惊讶的发现，用理论构建的世界模型在可观测世界之外让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一个隐藏了诸多他们所观测不到现象的世界，原来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行星安其份的做着周期性的椭圆运动，在广阔的星空间往来穿梭。
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天地生来的规律，而是因为太阳和地球之间有引力月亮和地球之间有引力的原因。原来两个物体同时下落之时，在没有空气的情况下，他们的落地速度是一样快的。
这些结论起初让杜旺打心里排斥，但是当李淳风将自己从王东的盗版书中所看到的解释一抛出时，杜旺沉默了。
“请问杜大人，若是两个小球同时落下，轻的球落地速度会比重的球慢，则拿一小棍连接这两个球，连接起来的两个小球，他们的下落速度会比重球更快还是更慢？”
“呃……”
“若是按重量来说，这连接起来的球比之原本的重球重量自然要更大，那么下落速度必然就比重球要快，但若是按下落速度来说，原本重球的下落速度比轻球快，将重球连接在轻球之上。轻球将会拖拽下落速度更快的重球，那么两球的下落速度必然比重球要慢了。若是如此，则此结论岂不相悖？可见轻球与重球的下落速度，只有一样快才可成立。”
这一番话说的杜旺家哑口无言，是啊，如果两个铁球的下落速度不一样快的话，那么无论是哪个结论都是说不通的。
一整夜两人之间激烈的交换着矛盾，最初是杜旺不停的发出质疑，李淳风不停的解释，到中间，则是李淳风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抓着石炭，在地上写下一个个方程式和杜旺彼此讨论，到最后，两人都趴在了望远镜之前，仰望着无尽的苍穹。
这一晚上李淳风将十几天来初见近代经典物理学知识的震撼心境尽数表达了出去。
第二天太阳出现在东边的天际，鸟儿飞过庭院上空时，杜旺不禁呆呆的坐在院子里，举头望着无尽苍穹。
“到今日方知天地是此等天地！”
他全身都因激动而颤抖，李淳风哈哈大笑，摸过石几上的木盆才发现一晚上早已经将一大桶浓茶喝干了。
“敢问杜大人此后该当如何？”
杜旺站起身，不禁脸色郑重。
李淳风得到的这套经典物理学理论好吗？好！不能说好了，简直说是颠覆。杜旺身为阴阳世家出生的人。在虽然干的是算命的买卖，但是超乎此年代普通水平的科学训练无以使得他成为了这个时代少有的真心尊重科学的人。研究阴阳术数，医卜命理的原因也是为了更深刻地探究天地循环的本质，而此时将经典物理学理论放在杜旺面前，杜旺突然就发现这天地之间的本质原来是这样的，一夕之间，他不禁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也的感叹。
但这东西敢传出去吗？杜旺思索一番，这东西要是传出去，天下不知要起多少麻烦。
天地万象，日月周行，完美，太完美了，但日月周行间，阴阳二气居哪儿，五气相生居哪儿，满天神佛又居哪儿？太史局里一大群看天象占吉凶的人又要他们何用，不行不行，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可是若是不把这东西传出去……杜旺如此一想，不禁就觉得心中无比难受，作为一个一生研究天地规律的人，现在面对着天地大道，居然想要将之隐而不发，岂非掩耳盗铃，闭目塞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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